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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州往事

这篇文章其实是我在知乎上的一个问题下面的答案,这个问题是“你为什么最终没有留在郑州?”我偶然看到了,就想写一写,白天没时间基本上都是半夜三更手机打字写的,断断续续写了好久。平铺直叙,春秋笔法吧。懂的自然懂。搬到这里想了半天题目,想叫Once upon a time in Zhengzhou的,后来想了想,还是叫郑州往事吧。

你比我们更清楚,所谓未来,不过是往昔,所谓希望,不过是命运。
——西川 《杜甫》
2004年暑假,我们专业组织实习,两个班一个在西安本地的药厂一个到洛阳嵩县县城边上的一个药厂实习。大概有几十个人。这么多的大学生来到厂里应该是头一次,厂里由一个四十多岁的领导出面接待,说厂里条件差,大家多担待,一口河南普通话,引得底下同学跟着模仿起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直到现在我都记得第一天在厂里吃早饭的情景,大家三五成群来到厂里食堂吃早饭,馒头、咸菜、粥,具体是玉米面粥还是小米粥我记不清了,于是基本上一半人就走了。到了中午,是没有一根菜毛的蒸面条和酸汤,这下好了,人基本上全部都走了。剩下的也是吃了几口实在是难以下咽直接倒掉了。晚饭直接都没人来了,大家三五成群租一个三轮摩的都进城吃饭了。在带队老师的交涉下,第二天早上的早餐增加了水煮蛋和一瓶腐乳。还是这位求贤若渴的领导,半年后亲自奔赴我们学校招聘,本想着大家有过一面之缘,招聘起来应该是水到渠成的,谁知道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来,最后只好一个人又回去了。2005年大学毕业,当时觉得好奇怪,为什么郑州距离西安这么近班里的同学怎么都没人毕业来郑州?反而都往浙江,江苏,山东去了。

临近毕业坐火车来郑州参加招聘会,住在西郊路寨,高中同学的出租屋里,吃过晚饭去刷牙,喝了口自来水,哇的一口吐了,郑州这水咋这味道?这边是郑州给我的第一口印象。

找到了个工作,在经三路上一家公司上班,实习期八百块,每周上班六天,面试的时候问了几个问题,到现在我都记得一个领导说你本身是这个专业的,来了不用培训了。老板家里开药厂,上班的内容就是给各地的代理商报价格,快递药品的包装。当时住在姚寨,房租一百块钱一个月,早上买两个包子六毛钱,走路来上班。只是感觉好奇怪,以前在西安满大街都能买到的参考消息,经三路的报亭里竟然没有卖。

姚寨住了一个月搬到了庙李和同学一起租房子住,一百五一个月,楼下都是卖菜的卖烧饼的应有尽有,每天早上坐2路车晃四十分钟去上班,从小就晕车讨厌死了沙丁鱼罐头一样的公交车,扶着油腻腻的扶手,闻着各种味道。上班六天,周日睡到中午,不看表的话永远不知道是白天黑夜,因为住的房子的窗户外边二十公分就是另外一栋楼的墙,因此基本上全天都要开灯。洗洗衣服吃个饭就晚上了,睡个觉明天又要上班。

在学校习惯了双休的我,一下子难以适应,每天按部就班的上班下班,总觉得时间不够用,周六上班的时候,有时候不是很忙,就一个人望着办公室窗外另一栋大楼的天台,反射的阳光白乎乎的刺眼,养成多年午休的习惯,也是从那时开始硬生生的给戒了。

因为是外省毕业生,需要去省教育厅办一个什么手续,特地请假去了,排了好长的队终于轮到了,里边的人说下班了,下午再来吧。出去吃饭,大夏天坐在马路边上等人家上班,从十二点等到两点半,终于上班了,排了半天又轮到自己了,人家看了一眼又把材料扔出来了,你这个材料不对,少了什么。于是我就又坐公交回去,一天时间就过去了。

大学时候的电脑,从家里搬到陕西,毕业了又从陕西搬到家,从家里又搬到了郑州。谁知道房子又被人撬开了,防盗门手指粗的锁芯都被弄弯了,进来把硬盘内存条都拆了,只剩下一个机箱和一个大大的显示器。存了好多年的资料都丢了,心中郁闷至极。打电话报警,过了快一个小时警察才来,还是个实习生,拉着去派出所例行公事的录了个口供,然后我又摸黑一脚高一脚低的回来,然后就算是结了。也就是从那之后,我电脑里面的资料全部都备份到了谷歌服务器里。

上了几个月,妈妈生病住院辞职回去照顾,一直到06年的春节后,又去郑州找工作,还是住在西郊路寨高中同学的出租房里,我们俩每天买一份大河报,到处赶场子,皮鞋底子都磨穿了,刚开始还买一张地图,后来走的多了路都记住了,地图也不用带了。找了两个月,工作没着落,天天穷困潦倒,躲在巷子里吃最便宜的刀削面。实在难以为继,找大学同学借了五百块钱。有天实在太馋了,去买了一只烧鸡,一件啤酒坐在路边吹了吹。

中间各种所谓的工作不是去卖保健品,就是传销,面试的要么是戴着大金链子的药厂大佬,要么就是各种不靠谱的所谓储备干部。等每天买的《大河报》摞起来有一尺高的时候,已经是五月份了,才找到一个工作,还是在经三路,一个药厂做事。一直到现在,家里还有一大堆当时打印的简历,A4纸,中英文的。

这家公司老板据说很有钱,工厂在安阳下面的一个县城,郑州只是个办公室,负责外贸和药品出口注册相关的事物,老板女儿都在新西兰留学,家里好几辆车,在郑州某处还买了别墅,正在装修,住在未来路那里的高档小区。去报道了,一个月一千三,老板娘说要父亲单位出具一个保证函,家里父母信息都要写上。还要把毕业证也放在公司保管,我当时没同意。后来这个也没强求。终于有双休了,不过跟我关系不大,老板让出差,满世界的跑,去东北四平,辽源,去江苏连云港,目的只有一个,去竞争者那里打听,看看对方的运营状况。记得当时老板还特地批了两千块钱买了台索尼的超薄卡片机,方便拍照。可惜我当时实在难以胜任这个工作,出了几趟差之后收获寥寥,不过后来跟着老板出了几趟差,老板觉得我英文还行,于是便跟着一个经理做助理,去做技术文件翻译,药品注册的活计。干了几个月,我发现一个问题,工资总不按时发放,我们的工资是厂里发,因此只有工厂有人来郑州办事的时候才把工资带来,而且工资还压一个月,因此每每弄得揭不开锅。后来实在受不了,给老板娘说了下,当着办公室几个同事的面,说老板娘你说我上班和不上班没区别啊,不上班没工资,上班也没工资,我还要吃饭,坐车,租房子,你让我好为难啊。老板娘弄得下不来台,说以后给厂里说下,会给你们按时发的。

后来办公室其他几个人对我说,还是你厉害啊给老板娘说这个。我说这是大家的权利,自己不争取谁会在意?

2006年10月份,从郑州调到工厂,发了个破电脑,运行98系统,开机要五分钟,硬盘嘎吱嘎吱的响。每天和工厂工人一起吃饭,雷打不动,早上玉米面糊涂,或者当地所谓的豆沫,不过我真吃不来,腌白菜帮子,馒头,中午米饭或者面条,晚上又是玉米面糊涂白菜帮子加馒头,刚开始几天觉得挺好吃的,一直吃了一个月,厂里几个河大毕业的同事后来直接不见来吃早饭了。我也没在意,直到有天,我吃着吃着忽然哇的一口吐了。

工厂其实算是个化工厂,生产原料药。大夏天的厂区附近连个蚊子都没有,工人们都带着黄色的橡胶手套,上面全是暗红色化学物质腐蚀过的痕迹。听说他们每月五百块钱,没有休息日,请假的话就不发工资。员工基本上都是当地的,唯二的技术人员一个是退休返聘的李工,以前的老大学生,懂俄文不懂英文。一个是胖胖的有点秃顶的四十多岁,忘了叫什么了,他老婆也在厂里,嘴巴尖尖的又有点像机器猫里的小夫他妈妈。

在工厂呆了三个月,瘦了十斤。闲来无事去县城溜达下,却发现偌大的县城连个大河报都买不到了。百无聊赖,找了个书店,翻了半天除去中小学教辅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书,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好买了本西游记回去重温一下。

因为伙食差,从来没觉得嘴馋的我竟然满世界找牛肉,可惜这地方和老家不一样,没找到有卖熟牛肉的,只好跑到一个小卖部里买了包真空牛肉,一瓶小酒,自己慢慢溜达回工厂去,数九隆冬的天气里有点林教头风雪山神庙的意思。

吃住都在工厂,终于能够省下来一个月工资了,存了一千多块钱。双休又没有了,因为工厂工人全天候不休息,管理层单休,我也跟着单休,周六没事可做也得在办公室里坐着。

中间回了趟郑州,在县城呆惯了,到了陈寨看到街道两旁的霓虹闪烁,仿佛恍惚间到了香港。

“李斯者,楚上蔡人也。年少时,为郡小吏,见吏舍厕中鼠食不洁,近人犬,数惊恐之。斯入仓,观仓中鼠,食积粟,居大庑之下,不见人犬之忧。於是李斯乃叹曰:“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
史记-李斯列传

在工厂的三个月,晚上无事可干,出门又寒风刺骨,于是天天窝在宿舍看书,我随身带的那本史记翻了好几遍,李斯列传里的这段话对我感触颇深。既然李斯都说了,“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人和老鼠一样,牛逼不牛逼在于所处的环境,我深以为然,于是我打算离开这地方。

期间我在网上投过简历,有个开封的药厂让我去面试。于是我去了趟开封,那是我第一次去开封,去了之后相当震撼,街道古旧,墙上的青砖长满青苔,有的地方风雨剥蚀有一寸多深的凹痕,看得我目瞪口呆。感觉时光倒流,回到了几十年前。到了药厂一看,一楼浓烟滚滚,气味刺鼻,办公的地方在二楼,工资1500,我一看这还不如我现在的环境我不能为了多二百块钱把命搭这里啊。于是赶紧落荒而逃了。

一晃到年底了,厂里发福利,一桶色拉油,一袋大米,我没要,把它送给办公室里当地的同事了,顺便把宿舍和办公室的钥匙也交给了她,我过年之后不打算再来了。

2007年过完了年,我发短信给那个秃顶的领导,说我过年后就不过去了,半个月工资我也不要了。一会收到回信,说要不过来办下交接手续吧。我看到了冷笑,有什么可交接的,天天在那坐冷板凳,也没什么东西交接啊。

我要去杭州。

 

未完待续。

感谢你看到这里,有人看我就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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